在中国的村落研究中，出现了许多学术名村，其中有两个被学术界评价为是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：一个是费孝通的“江村”研究，书名是我们所熟知的《江村经济——中国农民的生活》；一个是葛学溥的“凤凰村”研究，书名为《华南的乡村生活——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》。

费孝通是中国社会人类学奠基人之一，那么葛学溥是谁？

江村在苏州，而广东凤凰村又是在哪里？

《华南的乡村生活》在学术史上又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？

年出版的《华南的乡村生活——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》

葛学溥（DanielH.Kulp）在美国布朗大学毕业后，作为一名传教士大约在年来到中国，是沪江大学社会学系的创始人，担纲社会学课程。在教授“社会调查”课程的过程中，葛学溥指导学生做社会学调查，这是中国大学里最早的社会调查。

那时，他常让学生暑期回乡做调查，而调查凤凰村的学生戴天纵最为成功，凤凰村位于广东潮州，即如今的归湖镇溪口村。

中山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周大鸣认为，《华南的乡村生活》一书，是中国社会学、人类学的第一次对村落全面对田野调查，是第一本华南汉人村落社区研究的论著，中国类似的调查研究要过十年以后，对汉学人类学具有开拓性意义，后来的很多汉学人类学家的研究都是建立在对凤凰村的研究之上的。

我们不妨先翻翻书，看看葛学溥于年，近百年前在凤凰村拍的老照片。

潮州归湖凤凰村最新最好的房屋。

凤凰村最原始的老屋。

从凤凰村出发到达潮州渡口的终点，老顾客们正在等候登上从上游来的帆船。

凤凰村去“谭头”的渡口，家里没有井的穷人也从这里担水去浇灌。

家族主义(Familism)这个词在英文词典中是没有的，是葛学溥(Daniel.H.Kulp)在研究中国华南的乡村生活之创造的一个新词。他认为，家族主义是一种社会制度，所有的行为、标准、思想、观念都产生于或围绕着基于血缘聚居团体利益的社会制度。

-年，葛学溥的学生们两度前往凤凰村收集包括地理环境、经济现象、族群关系、人口卫生、政治组织、社会组织、文化教育、社会问题、宗教信仰等诸方面资料。年，葛学溥又亲自到凤凰村做短期的考察和体质测量，对学生们的调查进行了检验和补充。

事实上，这本书的主要贡献者是戴天纵，凤凰村的族人，他原为沪江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，毕业后在汕头一家保甲银行做高级职员，后来移居到香港，戴天纵的父亲是戴贯一，在美国留过学并获得博士学位。

凤凰村市场的街道，也是通往谭村的大门，中午时分，市场显得很安静。

凤凰村街景，也是村民主要居住的地方。

凤凰村祠堂的入口，由大门上的门神守卫保佑着，阻挡恶魔入内。

《华南的乡村生活》是一本厚重的书，其中揭示了中国乡村社会的一些基本问题，提出了中国社会研究的基本概念，如对中国家族的分类等，同时书中对乡村教育的描述也是相当精彩和详细的，对村落政治、社会控制与家族主义整合的论述也有独到的见解。

葛学溥还对凤凰村进行里体质人类学的调查，留下了难得的体质测量的材料，当时葛学溥用的是最先进的测量工具，这也是广东最早的体质人类学记录之一。

A男子侧面；A男子正面；B男子侧面

乡村学校。

祠堂内的“老爷像”。

书的最后，葛学溥讨论了“邻里”与“社区”的概念，以及凤凰村的归宿，他认为凤凰村是独特的，兼有邻里和社区的功能，因此凤凰村既是邻里也是社区。这与美国的乡村社会是不相同的。

当然，这本书的不足之处还是很多的，如书中认为凤凰村是单姓、原书地图所标方位的错误，还有一些望文生义的解释，例如把“归湖”说成“鬼湖”。最为重要的是，葛学溥并没有点出帮助他进行调查的戴天纵的名字，甚至连凤凰村宗族的姓氏也没有提及。

在此，不妨摘录一段书中葛学溥于年前往凤凰村的描述，一位美国学者眼中的凤凰村显得非常美好：

在潮州城墙外，韩江沿岸约有五六华里长的码头，在这里停泊着往来潮州和乡村的船只。一些村民每天划着小船，在上午十点钟左右将农产品运到城里的集市。城里人就来集市和村民讨价还价，然后买走蔬菜、鸡蛋、鸡鸭、扫帚和水果等。

每天下午两点左右，凤凰村的船离开潮州返航。船上男女老少在舱内坐卧不一，悠闲自在。凤凰村的帆船由八个人共同拥有，船长是一个高瘦的汉子，脸型像科罗马农人，船员们要在激流大风中操作几个小时，根据风向不停地升落船帆。

凤凰村航船的来来往往，犹如城乡之间联系的动脉，不仅是村落与潮州、汕头联系的使者，同时也是社会舆论形成和创作的场所。

凤凰村在地图上的位置。

老照片君在走访凤凰村（即溪口村）时，问了很多人，没有人听说过“凤凰村”，更不用说知道曾经有位美国学者造访这里，以及这个村子对于社会人类学研究的意义了。

不免有些感叹：凤凰村在社会人类史上竟如此出名，而人们对此一无所知。

末了，临近黄昏，时隔百年，拍下戴氏祖祠的照片，正如当年葛学溥描述的刚到凤凰村时的情形：

“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，航船在黄昏时分到了凤凰溪口。宁静、碧绿的凤凰溪水在此注入浑水滔滔的韩江，蜿蜒的凤凰溪水淹没在两岸郁郁葱葱的竹林中。艄公吹响了号角，航船缓缓地向北驶向凤凰村。”

本文参考《华南的乡村生活——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》（周大鸣译）、《凤凰村的变迁》（周大鸣著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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