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座中,我们谈论不懂潮州方言很难品味出地道的潮州文化,一位年轻的母亲听后,忧心忡忡地说,她的儿子11岁了,不会讲潮州话。我问:是出生在外地吗?她说:生在潮州长在潮州。这有点不正常。
龙湖古寨的孩子
我的朋友代她介绍了,原来,这一代出生于改革开放年代的母亲们,思想开放,认为一切都是外的远的洋的好,近的身边的皆老土,儿子进幼儿园学普通话,还会几个英语单词,自己觉得很爽,就一直跟他说普通话。读小学,说着掺杂了普通话词汇的潮州话,同学们笑他,于是不敢讲,不愿讲。父亲的父母从乡下来,孙儿叫爷爷奶奶,不叫阿公阿嫲,老人家不高兴,认为这是以前乡下人称地主老财的。祖孙之间,毫无亲切感。
显然,孩子不会讲潮州话,责任在她自己身上,不能怨学校没用潮语授课。不过我请她放心,现在让孩子学讲还来得及,毕竟才11岁。潮州话是我们潮州人的母语,外人都说很难学。确实不易,若非从小学讲,长大了很难讲得正宗,那就太可惜了。
普通话很普通,不难学。我们这一代,都是读中学之后才接触普通话。我本人是高中时才接受普通话授课的。现在,我们这代人都能用普通话走遍全中国。而你如果从小不学潮州话,读高中时再学,保证你学不成,不像,那些最精深的方言词汇你不会用。不懂,更不会品味,会后悔。因为博大精深的潮州文化你无法使用,无法享受。
潮州古城大厝内的孩子
我已多次在文章中提到,潮州话是潮州文化的载体,没有了潮州方言,不单没有了潮剧、潮州歌册、潮州民歌以至潮味十足的潮绣、木雕、剪纸、音乐,连潮州人都不存在,只存下居住在潮州的人。
潮州人是一个文化概念,他们创造了辉煌的潮州文化,其博大精深是所有外来学者专家都承认的,这些文化就依赖潮州话得以传承传播。我们说要坚定文化自信,即对中华文化的自信,潮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,以其独特又多采,丰富着中华文化。作为潮州人,我们没有理由不坚定潮州文化自信。
现在,有不少专家学者都查考到潮州民间许多日常口语,来自古代中原的典籍,称之为古汉语的活化石,感到无比自豪。这无可厚非,应该高兴。但是,更应该感到光荣的是我们世世代代潮人生活在这韩江流域,根据自身的生活体会、生命体验,创造出前人所未有的文化,尤其是创造一些新词汇,充分表达了我们对生活开掘的深度,它,大大丰富了汉语。
老人们谈起历史眉飞色舞
此前,我正好写一则短文,用到“阮、俺”的方言词,说其比普通话的“我们”来得精细和准确。普通话的“我们”,包含二义:一是“我方”,即讲话的这一方,听者是对方;另一义是包括听者都涵盖的。而潮州方言则明确地分为“阮”和“俺”,你说谁更精准?
这类表达得比普通话精谁贴切生动鲜活的方言词很多。比如“行磨”与“走近”。义相同但感情色彩却大有差别。招呼众人行磨来,这磨是磨擦、撕磨,是零距离接触。而“走近”,再近也还有距离。这里,见到潮人讲话的亲和力和亲切感。再看:“牵猪哥”和“当苦力”?哪个更接地气,更有表现力?去暹罗谋生,不怕苦不怕脏不怕人说贱,干起最被人瞧不起的牵猪哥,其滋味谁都能体会出来。而当苦力,太白直了吧,潮剧舞台上,老丑骂那不仁不义的歹徒“乌心肝糜屎肚”,比之普通话的“蛇蝎心肠”,力度不同啊!潮人说人与人的关系很好,用一个词叫“贴吸”(读音打4久4),普通话说“哥们很铁”。怎么能比啊!“贴吸”,紧贴着互相吸紧着,没铁那么硬,那么冰冷吧。你会说,这些词都有音无字,太土太落后了。对,有音无字颇遗憾。但那是文字工作者跟不上人民创造的步伐。文字的产生总在语言之后,我们前进得太快。有志之士,对潮文化充满自信,没字,我们来造。这其中就有一位林伦伦教授,他在其主编的《潮州音字典》中造了个“(女么)”字,是潮人对妻子的称谓。《新华字典》没这个字。
林教授在潮州角落茶栈
潮人对潮文化的自信,近年来表现得令人瞩目。府城街上的店号,肥姐白粥、乌弟牛杂,老尾狗肉,哪一个不是潮味浓浓?新兴的小客栈,你叫“上水门边”,我叫“潮州角落”,哪一个不是特色鲜明?不是有个很活跃的网络 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谈话节目。一位在美国出生的华裔青年,幼年时,外婆从老家云南去带外孙,一家人讲英语,外婆教他几个汉语单词,大约是“你吃饭了吗?”“你要去哪里?”“我爱喝牛奶”之类最日常最简单的用语。他长大了,外婆回云南了。终于,听说外婆病重将不久于人世,青年急急飞到云南。在病榻前,竟找不到一句汉语跟外婆交流,憋得慌,泪雨滂沱。外婆去世后,他立即考到北京一所大学学汉语。他说:这是我的母语啊,我怎么能丢了它!
牌坊街铁枝木偶表演
潮州的父母们,教孩子讲母语吧;潮州的孩子们,在生活中学讲潮州话吧!
作者:李英群著名剧作家
专栏作家
角落的好朋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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